​蒋勋说宋词：正如生命-饱满与孤独、喜悦与感伤

蒋勋说宋词：正如生命-饱满与孤独、喜悦与感伤

上次给大家分享了《蒋勋说唐诗》，我们体悟了唐诗与诗人的生命情感相连，在蒋勋优美的文字里感受了中国文化历史上一次短暂的度假期。今天我们来继续分享《蒋勋说宋词》，跟随蒋勋先生一起去看花间晚照、金戈铁马，一起豁达面对得失起落，从而好好珍惜自己。

中国文学之美系列《蒋勋说宋词》

一、从唐诗到宋词

唐诗在初唐时期的发展，绚烂、热烈、昂扬，经过李白、杜甫、李商隐、杜牧等诗人的发展，它到达了一个诗的巅峰，当然也因此渐渐高不可攀，远离了民间。但是民间依然需要娱乐生活，于是这个时候“词”就应运而生，老百姓写歌来唱，产生了新的艺术形式。

词的音韵与诗不同，音韵的跌宕起伏产生了很多节奏上的新的韵律感，这种韵律感拓展了词的境界。而其中将词发挥到最大影响力的，当属李后主，即李煜。

李后主是战争的失败者，又是文化上的战胜者。因为他的词征服了汴京，整个汴京的文人都开始填词。北宋时大家还在写诗，可是词变成了文学的主要形式，从中可以看到李后主的影响有多大。他令原来属于贩夫走卒的歌声，忽然变成了士大夫用来疏解生命的某一种情怀的工具。那些伶工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作品可以变得这么有意境。

宋词最开始是民间创作，它来自一点“接地气”的民间文化。所以当文人开始用这个形式去抒发自己的心情、感受时，宋词就开始成为了民间创作与文人创作合作产生的文学成就。

二、生命从繁华到幻灭：李煜的词与人生

李煜是南唐最后一位君主，被称为李后主。当时江南的富庶让南唐保有了文化上的稳定力量，而最重要的文人，他是一个帝王——李煜。

在李煜身上背负着深深的矛盾性，一方面，他是一个亡国之君，背负着国破家亡的原罪；另一方面，他却创造出了文学世界中极精彩的作品，对后世影响很大。王国维对李后主的评价极高，说他变“伶工之词”为“士大夫之词”，他在文学上踏出了改革性的一步。

李后主的前半生和后半生也存在着矛盾，过着绝然不同的两种生活。前半生，他是典型的“富三代”，他的爷爷、父亲都是皇帝，北伐中原的家族传承在一代一代流传里，渐渐失去了这种雄心壮志，加之江南非常富有，所以到了孙子辈，几乎就是在皇宫里每天吃喝玩乐。

唐代画家周昉《簪花仕女图》

所以李后主在亡国前，写的词几乎都是关注自己的吃喝玩乐，描述他在皇宫里看到的女性。蒋勋认为“唐代画家周昉画里的女子和李后主所欣赏的宫廷女子之间似乎存在某种联系”。看他的这首《玉楼春》便可知：

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 笙箫吹断水云开，重按霓裳歌遍彻。 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 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

这是体现他享乐时代的作品，没有任何的感伤。到了宋朝大军南下的时候，所有的一切发生了变化，李后主忽然从皇帝变成了俘虏，命运中这个巨变使他在文学史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王国维对他有两个评价：一是称他将伶工之词变为士大夫之词的革命者；二是说他亡国之后的词作“真所谓以血书者也”，其人如基督、释加牟尼般担负了“人类罪恶之意”。也就是说当他变成了一个亡国之君，会觉得所有的罪由自己来承担，不要让百姓受苦，我们可以在他后期的文学作品中看到他忽然跳到了这样很高的境界。

如《破阵子》里，他对自己一生诚实的回忆：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从小在深宫里长大，骄奢淫逸，亡国是他生命的另外一个开始。他前半生追求感官上的愉悦，是诚实的；亡国后，他后半生的哀伤也是诚实的。

当然，他也有一点“一派天真”，他也从来没想过要在文学上作多大的成就，他喜欢流行歌曲，因此就用流行歌曲的形式把自己亡国后的心境表达出来，力量就这样迸发出来了。当时的士大夫看不起这样的形式，可是被李后主一用，传唱出来引起无数人的感动。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向东流。”现在依然能够扩大到我们的生命中。

三、宋词之美：音律性

很多人以为词的长短句是创作者自由排列的组合，其实不然，词在文学上，更接近于与音乐合拍的过程，因此它的每一个字与音律之间必须联系得很好。蒋勋说词与诗在形式上最大的不同是：“词的上声、入声，或者它的关系位置、节奏，都必须是准确的，因此它的难度比诗还要高。”

而我们常常听说的“满江红”、“虞美人”、“相见欢”、“蝶恋花”等，这些都是词牌，词牌决定了某种音律，诗人拿到某一个词牌后，按照要求把文字放进去。同样的，不同词牌的音律不同，也决定了它的调子/调性，比如失恋的话就填《蝶恋花》，悲壮的心情就填《满江红》等。

音乐本身的调性，有的慷慨激昂，有的比较婉约、比较哀愁，这就限制了一个词牌本身的调性。因此我们现在看到的几乎所有《满江红》的词，大都在写国破家亡的悲壮内容；同理《蝶恋花》、《虞美人》等也是如此。

遗憾的是，这些词的歌唱形式没有流传下来，我们也无从得知这些词牌名对应的音律性，也可能因此丧失了对于宋词比较全面的了解。

此外，读宋词和读唐诗的一个最大的不同，是唐诗当中有很多典故需要去查阅了解，而宋词因着它保留了民间歌谣的形式，当中有很多口语化的表达，一读就能明白。

词也更讲究唱的过程，它的每一个句子之间都相对独立，上一个句子和下一个句子的关系没有那么密切的必然性：

因为歌曲本身有旋律，所以我们听一个段落某一句的时候，这一句有它自身情绪的发展，而它本身文字的独立性非常高。我们再想想记得的宋词，它们往往是片段的句子，这些片段的句子并不见得在整首词里发生必然的互动。

这是因为词更长于抒情，而不长于叙事，我们会发现某个时期的词都在讲某一种特定的情感。当然，它以后的发展能发展出叙事的可能，比如词和词可以编在一起，组成戏剧的形式，后来慢慢发展就演变到了元代的戏曲、杂剧等。